一名彝族青年的“自救”之路 其母因贩毒被判刑
教育才是凉山真正所需
249分。高考成绩出来那天,吉子吉色的教师梦一下碎掉了。这个成绩比他模拟考试的成绩少了近100分。加上少数民族加分,299分。
在凉山很多村小、乡中心校,墙上都会刷着“走出大山”等类似励志口号。但山里娃想“考”出大山,往往要付出比城里孩子多几倍的努力,即便如此,结果也可能并不尽如人意。
比如在昭觉县,2014年全县二模本科硬上线26人,其中一本2人,上线率仅为6.3%(注:二模是把彝语作为一门主科,其余各门学科均用汉语文教学的模式)。另一地处贫困片区的美姑县,1956年才创立第一所小学,2013年以前的12年,该县没考出过一个本科生。
资助人、志愿者分别为吉子挑选北京、成都的两所专科学校供其参考,其中资助人“刘姐”已经跟北京的学校联系好,校方甚至表示可以为吉子提供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,每月补助千余元。
从沮丧中抽离,吉子将志愿第一栏填报了北京的学校,“我想去北京,想接触更多的人和事,长见识。”他已经开始在脑子里规划到北京的生活,却在8月12日得知,其档案被省内院校先调取了,而且按照程序似乎还没问题,“有点懵,一宿没睡着”。
有人建议他可跟学校沟通看是否有调档可能,吉子紧抿嘴巴:算了,不想再麻烦别人。
对他而言,突破群山对外界的隔阻,已经是个不错的回报。暑假在索玛基金会当志愿者时,吉子在木里藏族自治县、美姑县见到很多贫困学生,有的条件比他还差。基金会通过家访核实情况,然后会帮找“一对一资助”对象,就像三年前“刘姐”“认领”他那样。
吉子对家访感触颇深:“木里那边都很支持孩子读书,我们那边不一样,不要孩子读书,不管有没有钱。有的孩子父母都健在,但乡里有些地方没有中学,去县里读书比较贵,就不要孩子读了……”他说,如果自己以后有钱,一定会帮助家乡更穷的人,让他们读书。因为,“读书是一件很宝贵的事情”。
读书,在政府、社会组织看来,还是阻断贫困代际传播的最重要途径。“教育才是凉山真正需要的。”彝族学者侯远高教授总结。正因为如此,凉山大部分公益机构的注意力,基本都集中在教育助学、儿童救助等领域。
凉山州教育局办公室主任蒲涛坦言,凉山教育发展不够均衡,受经济发展水平及语言环境等多重制约。目前全州仅中小学教师缺口仍达五六千名,算上学前教育,缺口至少有两万人。凉山州越西县副县长陈玉蓉受访时曾表示,受财政资金等制约,“县里有教师编制,却配不齐老师”。
公开资料显示,昭觉县到2014年还有52所村社小学存在4560平方米危房校舍,美姑县全县中小学共8900多个寄宿名额,但实际需求超过2万个。
数据背后,还有边远高山学校萎缩、缺老师、师资水平差、学校设施投入不足等问题有待时间解决。最新消息是,2016年春季开始,凉山州将实行15年免费教育,涵盖高中。而去年推行的“9+3”(九年义务教育+三年职业学校)政策,则支持没考上高中的学生去读职业学校,国家每年补贴2000块。
“再苦也要笑一笑”
8月29日,吉子吉色终于走出大凉山。装着500元志愿者生活补助,他先到成都女子监狱看望妈妈。58岁的吉比么此各还有9年刑期。母子二人见面都哭了。
吉子说,妈妈看起来像70多岁的老人,头发全白了。入狱前长年在地里干活,她比实际年龄衰老太多。妈妈叮嘱他要好好做人,不要交“坏朋友”。他却担心妈妈还能否熬到出狱,他把身上的钱全留给了妈妈。
经历一系列变故,吉子早已孑然一身。5年来,从布拖到昭觉再到成都,他像顺水势漂动的浮萍,离家越来越远。读高中时,在昭觉县城大街上偶遇同学跟父母一起逛街,有说有笑,他会联想起自己的家庭,心里不舒服。
吉子已记不清爸爸的模样了。小时候有邻居逗他:你爸爸死了会难过吗?你想不想爸爸?他还天真地说:不难过,我的爸爸还会回来的。
“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,人死了就不会回来了。”吉子补了一句,随后陷入短暂沉默。21年来,没有人跟他提过父亲的具体死因。舅舅吉比依黑描述,吉子爸爸从外面打工回来就染上了病,没多久就死掉了。
家庭成员的每一个悲剧,似乎都刻着随贫困而衍生的印记。唯有教育,帮吉子扩展了自救的空间。
他课外很喜欢读韩寒、钱钟书的作品,尤其后者的《围城》。偶尔也读“工具书”,比如床铺上那本《再苦也要笑一笑》。
一个心灵鸡汤式的书名。书是在西昌买的,吉子说,读完受用。
本版文/本报记者 孙静